太子府

穿過曲曲折折的朱紅色回廊，過了三道門後，齊夙等人才看見隱藏在雅致景色裏的問心院。

這小院落與前院那些裝飾華美的樓閣屋舍相比有些不起眼，因為除了院中沿著墻根栽種了幾株茂盛的翠竹外，就只有院子正中的一棵大榕樹，只可惜這榕樹落了大半樹葉，變得光禿禿的。

將三人帶進府的仆人輕手輕腳上前將門緩緩推開，而後側身作請自己退了下去。

“還挺講究，漠北進貢的織錦毯子竟然鋪滿了屋。”一眼便瞧見了門口做工考究的織花毯子的瀾滄輕輕出聲，引得兩人同時朝她看去。

屋內發出輕微的聲響，齊夙快步入內，完全不管自己會不會糟蹋了他這珍貴的毯子。

進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從屋頂落下的巨幅紗帳，這紗帳色為霜白卻微微泛著金光，其間點綴著大大小小的珍珠不記其數。

唐穆之伸手撩開那紗帳，露出裏面仰躺在床頭的太子，太子此時正披散著長發半躺著，齊夙靠的近一些聽見了他有些不規律的氣息。

太子此時面色發白，蒼白無色的嘴唇隱約隱約還有些青紫色，那雙眼睛雖是半闔著，但眉頭微微顰著，看起來疲憊極了。

“太子殿下……”唐穆之極為小聲的喚了句，生怕聲音大些會將這位可能快不行的太子給嚇過去。

聽見他的聲音，太子的眼睛緩緩睜開，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目光才落在齊夙身上：“予安！本宮……求你……求你找出兇手，給……給二弟……報仇！”

他將報仇二字咬的很重，許是動了氣，他原本蒼白的臉上倒是湧上了絲絲紅暈，只是那唇色依舊沒有絲毫變化。

“本宮，求你！”見齊夙站著沒有動，太子眼眶微微泛紅，掙紮著伸出手去抓齊夙的衣袖。

許是看不下去了了，唐穆之將齊夙的手遞了過去。太子手有些冰涼，這屋子窗戶都關著，按說依著廣陵的天氣應當不會如此，但從這只手上傳來的涼意竟有了蔓延之勢。

齊夙微微將手攥緊了些，試圖驅散這緩緩蔓延過來的涼意，太子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，看了看齊夙似乎想說些什麽，卻終究沒再開口。

等了好一會兒，齊夙依舊沒有開口說話，太子不免有些著急，他想借助齊夙抓著的手坐起來，卻只是劇烈的咳嗽了兩聲。

“你……要怎樣才肯……幫本宮？”太子說完自己先嘆了口氣，此時之景但凡不瞎都看得出來，這趟渾水不宜淌。

齊夙微微松開些太子的手，蹲下身與太子平視：“太子應當明白，我如今也不過是籠中之鳥，自身安危不定又怎能去解救別人？”

“如果……本宮知道……知道當年的事呢？”齊夙抓著太子的手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指甲扣進了自己的掌心。

看到齊夙變了變臉色，太子輕笑一聲道：“本宮……賭對了。”

“你們兩個……出去！”這話是說給齊夙與瀾滄聽的，唐穆之倒是老老實實出去了，瀾滄卻是輕聲道：“還能叫出聲來，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！”

太子顯然沒想到這蒙面女子會如此說，會如此無禮，不由得朝她看了去：“你說……什麽？”

瀾滄道：“說什麽，說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，高興嗎？”

“瀾滄，你先出去吧。”太子都這樣了，瀾滄再氣兩次他就該一命嗚呼了，齊夙為了能夠讓太子說完，自然不能再任瀾滄說下去。

看瀾滄轉身往外走，太子連忙喊道：“你能……救本宮？”

瀾滄轉身道：“我？我不能救你，但我可以試試，反正也是要死的，早點晚點都一樣。”

瀾滄會制一些藥齊夙是知道的，但從她根本就不行醫者之事來看，她應當是知藥理而制一些簡單的藥，治病救人應當不會。

“本宮願意一試！”太子難得一口氣將話說完，不過在場的人都清楚，這太子應當是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外面那些流言了。

唐穆之嘆了口氣走出去，瀾滄跟著他往外走，邊走邊道：“帶我去這裏的藥房。”

本是人命大事，這兩人卻說的如同買個東西一樣簡單，太子是走投無路也就罷了，瀾滄也跟著摻和，齊夙有些看不明白。

待兩人遠去，太子才緩緩開口道：“予安，本宮記得……這才是你的名字。”

齊夙點頭嗯了一聲道：“是我從前的名字。”

“本宮相信……你的為人，所以就先告訴你，當年的意外。”太子話說的並不利索，說的多了便有些氣喘，感受到手裏的手漸漸不再冰涼，齊夙將其放下塞進被子裏。

“太子殿下剛醒，不妨多歇歇。”關於當年的事，齊夙更多的是疑惑，太多不可能摻雜其中，而他卻一直沒有機會查起。

“不必了。”太子轉過頭看向床頂的帳子，慢悠悠道：“本宮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，有些話不說，怕是沒機會了。”

“剛剛那人來自天山眾妙門，太子殿下不妨信他一次。”一個人若是失了活的意念，那麽再多靈丹妙藥也未必保得住其性命。

“我曾偶然從二弟口中得知，當年那場意外是有人布了局，但是計劃出了岔子。”不只是不是齊夙的安慰起了作用，太子倒是看起來好了不少。

齊夙問道：“太子殿下可知道是何人布的局？”

太子搖了搖頭，眼睛合上又睜開：“本宮不知。”

“是不知，還是不敢說？”這話齊夙是脫口而出，說出來後不僅太子楞住就連他自己也楞住，隨後他又道：“太子殿下還是安心養病吧，二皇子的事我會從旁協助唐穆之。”

言罷他起身要走，太子卻匆忙去抓他的衣袖：“等等！本宮還有話說！”

太子只當是他不敢說惱了齊夙，連忙拉住人道：“予安，你可否留下來？”

齊夙微微顰眉道：“為何？”

太子道：“本宮今日匆忙找你過來，想必很多人已經知道了。本宮今日若是沒醒倒也罷了，但是現在醒了怕是活不成了……”

“太子多慮了，太子府守衛森嚴，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。”話雖如此，齊夙自己心裏也沒底，太子此時這幅模樣還不知真假，唯有等瀾滄親自看看才知道。

見他不願留下，太子道：“予安，從你踏進這扇門開始你就走不了了。”

“本宮並非是威脅你，而是你若是離開，本宮必然會出現意外，作為唯一一個與本宮獨處過的人，你也難逃一劫。”他的話不無道理，正因如此，齊夙才不知該不該信他。

“太子可有懷疑人選？”一時半會走不了，齊夙索性在床邊坐下，太子不知懷了什麽心思，那只手一直抓在他的手腕不願松開。

說話時他有意無意的看著自己的手腕，太子卻只當看不見。

“齊流川，本宮唯一能想到的就人是他！”說到三皇子齊流川時，太子明顯激動不少，這樣一來本來還算利索的話再次變得斷斷續續：“一定……一定是他，他……他有意將二弟殺死……還是在本宮府上，以此陷害本宮殺人！”

他突然變的激動起來，神情也有些急躁，齊夙將人按坐回去，道：“太子殿下先前讓我徹查真兇，現如今又告訴我兇手是三皇子……這是何意啊？”

“本宮……本宮沒有利用你的意思！”太子何嘗不知齊夙這是在懷疑他，抓緊了手裏的手腕確認齊夙不會突然跑開後他才開口道：“你聽本宮說……二弟私造雷火一事，本宮是知情的，本宮還知道，那雷火配方是二弟從齊流川那裏得來的！從一開始他就在算計我們了！”

“太子可知……齊流川請封之事？”太子與三皇子都有嫌疑，而現在太子一口咬定是三皇子所為，但是人死在太子府，又因一整夜都無人發覺齊江韻之死而鬧得如此大的動靜，齊夙也難以判斷太子所言是否可信。

果然，聽到三皇子要請封一事，太子頓時瞪大雙眼，有些不可置信道：“怎麽可能？二弟死了，本宮如今也不過茍延殘喘，他是最大的獲利者，他怎麽可能會撒手！”

話倒是沒錯，若是不請封所有人都會認為是他齊流川所為，但請封一事卻強行扭轉了整個事件的風向，此時的形勢隱隱已對太子不利。

齊夙的沈默看在太子眼裏變成懷疑，他嘆了口氣，緩緩道：“予安……本宮從未想過能夠繼任皇位一事……”

齊夙道：“太子何意？”

太子道：“本宮是個什麽情況自己是知道的，承蒙蕭淑妃多年照料庇佑才得以活到今日，所以本宮很早就與二弟說過，他日繼任的人必然是他。”

蕭淑妃齊夙是知道的，她這些年既要保護太子又要保護自己的親兒子，的確是很不容易，對於太子她是沒有辦法，太子出事她必然會受牽連，正因如此她這些年一直想盡辦法護住兩人。

所幸蕭家位高權重，蕭淑妃又深知後宮險惡，故而這些年兩人平安無事的長大成人。

只是或許正是因為太子的許諾，齊江韻才如此目中無人，以至於遭此劫難。

“太子諾言許的太早了，即便是不許承諾，蕭淑妃也會護著你的。”齊江韻就是一切得來的太容易才會如此行事不計後果，倘若沒有太子的許諾，他或許會拼命與其他人較量，從而不至於輕易落敗。

太子迷茫擡頭：“本宮做錯了嗎？”

齊夙道：“蕭淑妃養育你多年，必然不會輕易讓人動你。若是為求自保，也不必如此。”

太子急道：“本宮沒有要利用二弟的意思，這些年蕭淑妃待本宮之情，本宮一直記著，只是本宮除了這儲君之位什麽都沒有，能夠報答她的也只有這個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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